来源:上市星球
上海朱先生的家里,药箱里只剩下不到两盒胶囊,而同在上海的胡先生手机屏幕上,一款标价近千元的同款药物正在闪烁“库存紧张”的提示。这是甘露特钠胶囊(下称“九期一”)断供8个月以来的两个缩影,全国范围内,像他们这样陷入用药困境的阿尔茨海默病(AD)患者家庭已超过十万。中国 AD 患者人数近1700万,这款曾被寄予厚望的国产创新药的断供,正在撕开一个关乎千万家庭的医疗保障缺口。
无药可续:一个家庭的逆境求生
“我刚从父亲家回来,他现在状态还不错,但药只能再撑半个月了。”59岁的朱传新介绍道,他昨天送AD中后期同时又因脑梗瘫痪的母亲去医院检查,今天又连忙去探望了同样患有该病的89岁的父亲。
作为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家属,朱传新正经历着一场因国产创新药“九期一”断供带来的困境——这款曾让89岁老父亲病症减轻甚至消失的药物,如今在医院药房的货架上已难寻踪迹。“现在家里只剩半盒药,不敢全停,只能减量吃。”电话采访中,朱传新讲述道:“上次(断药)他睡觉起来以后一直都站不起来,手也抖,看上去(症状)很厉害。”
九期一被一些网友有点嘲讽地称为“神药”,但在朱传新眼里,这确实是一款效果明显的“神药”。
去年10月朱传新的父亲确诊了AD,医生开的药正是“九期一”。“当时他一直有头晕的感觉,后来治疗了一段时间,医生就用了这个药,然后头晕的症状就没了,我也感到很奇怪。”朱传新回忆着,第一次断药是在出院后,医院配的药吃完了,他们全家都没在意,结果没几天就有了异常现象——父亲睡醒后无法站立、手抖,基本无法走路。他认为是药效没接上,又复发了,“我们感觉是(断)药的问题,马上去住院的医院又配了这个药,三天就见效了。”
这次断药经历让朱传新成为九期一的坚定支持者。作为东航食品公司的维修人员,偏瘫的母亲和仍需长期治疗的父亲都由他来支持,九期一价格合理、疗效显著,给他减轻了很多负担。“一盒九期一价格在三百左右,一旦要自费的话,这费用是很厉害的,他一个月要吃四盒。”朱传新坦白道,“有医保在医院里,老人的花费还不算多,问题是现在没地方可以配到这个药。”
朱传新也知道网上有关九期一的各种争论,但对于他而言,这些学术争议远不及父亲颤抖的双手变得稳定来得真切。
难以为继:18万一年谁能负担得起
2025年5月30日,绿谷制药发布内部通知,“九期一”相关岗位停工停产;6月12日,正式对外公布停产。业内人士认为,直接原因是药品注册证于2024年11月2日到期后暂未续期。与此同时,AD患者们迎来了断药高峰期。
过去一个月,上海的王先生按惯例去凌桥卫生院配药时,系统显示无库存,他跑遍上海的医院和连锁药店也没买到药,而二手平台上300元左右的药被炒到1200元,甚至出现14950元/3盒的“天价药”。面对“药荒”,同在上海的另一位患者家属胡先生选择自费从美团、京东上购药,一个月5000多,经济压力和照护负担让他非常焦虑。而朱传新也自述家里只剩下两盒药了,现在不敢断药但也无法负担高价药,给老人“减量吃”。
在这场供应链断裂的危机中,曾经感受过良好药效的患者及其照护者成了最痛苦的人。公示停产的四天内,近一万名患者及家属通过电话或留言质问九期一为何停产,而绿谷制药的回应显得非常无奈:“企业一直在积极沟通(监管机构),并希望继续证明‘九期一’的疗效和安全性。”
福建省泉州市的吴先生对绿谷制药留言:家有90多岁老人,有中度阿尔茨海默病。3年前在医生指导下,用上你公司生产的甘露特纳后,这3年老人生活恢复比较正常,不乱语乱言,不乱抓乱打,现在有2个月买不到甘露特纳,老人生活一团糟,给家人带来无限痛苦!望公司能帮忙指点在哪里能买到!

更残酷的现实是进口靶向药的高昂价格。当九期一断供,目前市场上可以选择的药并不多,进口药每人每年得花费18到24万,如卫材和渤健的仑卡奈单抗,每年大约要18万元,这是普通家庭无法承受的重担。
为什么国产创新药的成果,最终却让患者用不起、买不到?

在老龄化趋势愈发明显的当下,阿尔茨海默病(AD)——俗称老年痴呆——将是中国现在和未来10-20年最严重的公共卫生挑战。目前中国已经有1700万AD患者,三千多万人是高风险人群。
AD从发病到出现症状历经20年,是一个漫长的发病过程。该疾病本身需长期控制,停药易致病情反弹或加速恶化。许多家属担心,停药后会再次出现暴躁、攻击、夜不能寐、连亲人都不认得的症状。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神经内科二级教授 博士生导师、国际阿尔茨海默病协会(ADI)理事、中国阿尔茨海默病协会(ADC)终身创会主席王荫华认为,甘露特钠的作用机制需长期维持,肠道-脑轴调节需持续性。“这是一个动态、循环、精细调控的“系统工程”,是整体观治疗理念,对AD这样的慢性复杂性疾病的治疗尤其重要。仅仅几个月的疗程不足以解决治疗问题。”王教授表示。
“我现在就是没有什么多大要求,就是一定要媒体帮我们宣传,要考虑到病人的痛苦,一旦断了药了,后面可能会发生些(病症)。(AD)晚年蛮严重的,因为我(母亲)已经历过了。”采访结束时,朱传新反复叮嘱:“一定要帮我们呼吁,要供应商不要给它断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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